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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

沒有人回答。露克蕾莎上樓,打算去母親房間看她在不在。

才走進起居室,她就嚇得跳出來。

這屋子的女主人梵諾莎,兄妹兩人的母親,正坐在書桌上,而一個體格精壯的青年男子,正將腦袋埋在她的胸前。

這實在太尷尬了。

「露克蕾莎?」

母親追了出來,她滿臉通紅,手忙腳亂地整理凌亂的衣衫。

「真對不起,我不曉得妳要來。不然我至少會把房門關上……」

「不,是我不好,應該先通知一聲。」

「妳今天先回去吧,改天我再正式介紹潘德里歐給妳認識。」

「潘德里歐?名字不錯。」

母親笑了。她的眼睛水亮,雙頰緋紅,彷彿又成為少女。

「說來有點羞恥,他年紀還比妳哥小呢。只是……」

「恭喜您,母親。」

母親很快樂,太好了。至少母女中有一個人是快樂的。

「等等。」

母親拉住她,一手撫上她憔悴的臉龐。

「親愛的,妳還好嗎?最近怎麼樣?」

「很好。」

這種回答當然說服不了梵諾莎。

「這樣吧,我叫潘德里歐先回家,妳留下來陪我聊天。我也好久沒跟妳說話了。」

「不用了母親,不用這樣。」

「露克蕾莎……」

「您一定要享受人生,母親。連我的份一起。」

露克蕾莎站在街頭,茫然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

父親坐在梵蒂岡的王座上,睥睨整個基督教世界。

母親找到新情人,沈醉在愛河裏。

哥哥剛當了父親,每天意氣風發地策劃戰事。

茱莉亞忙著籌備婚禮。

每個人都各得其所,過得很愉快。

只有她孤獨一人。

現在切薩雷每天晚上回家吃個飯又馬上回軍營,家裏只剩她和孩子。除了小喬凡尼牙牙學語的聲音外,整座宅邸靜得像墳墓。

她無處可去。

漫無目的地走了半天,來到一座小小的教堂。

教堂很古老,許多壁畫因為保存不善都剝落了,正在整修。露克蕾莎認得負責修復壁畫的人。

維托里奧,一個年輕的畫師,很得她父親和兄長的信任。當初就是這個人為切薩雷造了一百尊石膏製的假加農砲,才順利逼退進犯的法軍。

這人身上還有另一個秘密,不過完全不影響他的工作。

露克蕾莎坐在座位席上,遠遠地向他點頭招呼,示意他繼續工作不要多禮。

她很羨慕維托里奧,甚至嫉妒。他可以靠自己的雙手贏取榮耀和地位,而她就只能結婚,或是躲在父兄的羽翼下,找不到屬於自己的地方。

想要合起雙手為亡夫祈禱,卻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沒有這個資格。

羞辱阿方索最甚的人,不就是她自己嗎?

直到此時,她還在羞辱他。喪禮一結束,她就天天和殺死他的兇手同床。

而她甚至不能為此懺悔,立誓永不再犯。因為她一定會再犯。

那天,雖然早料到喪禮結束後的氣氛會很火爆,但是當氣炸的切薩雷把她扔到床上,撕破她的喪服時,她還是嚇得眼淚直流,不堪的回憶全部甦醒。

她強忍恐懼,咬牙切齒地說:「幹得好啊,切薩雷,讓我徹底想起第一次的新婚之夜了。」

她的第一次婚姻就是這樣開始的。撕破的衣衫,無止盡的暴力和羞辱。

切薩雷微微笑著,脫下自己的外套。

「妳記錯了。」他輕拭著她的眼淚,「妳的新婚之夜什麼事都沒有。那晚妳在宴會上睡著了,還是我抱妳上床的。」

「咦?」

她這才想到,好像真是這樣。

還沒來得及開口,切薩雷已經吻了上來。

然後……

然後就天亮了。

她再次深切地體會一件事:無論切薩雷是要像傳言一樣,在阿方索的屍體旁邊上她,甚至更囂張一點把她壓在教堂的祭壇上,她都不會反抗。

因為她對他沒有抵抗力。

因為她就是這麼賤……

她嗚咽一聲,眼淚迸了出來。

不行,維托里奧就站在幾公尺外,更別提她哥哥的一群手下,坐在後面離她三排的位置上。她可不想哭給他們看。

她飛快衝進一間空的告解室,坐在裏面掩面啜泣。

哭了一陣子,旁邊的告解室有人進入。這些跟班真是麻煩!

「出去!我再坐一會就回家,可以吧?」露克蕾莎頭也不抬。

「您這樣子回家不太好吧?」隔壁傳來的卻是從沒聽過的聲音。

原來是個神父,年約四十,溫和的眼神,耐心的笑容。

露克蕾莎滿臉通紅。

「對不起,神父,我認錯人了。我……我這就出去。」

「小姐,您來到教堂,又坐在告解室裏哭泣,應該是來尋求幫助吧?我怎麼能讓您這樣就離開呢?」

「謝謝您的好意,但是沒有人能幫助我。」

別的不說,她很早就知道,在告解室裏是找不到救贖的。

「當然不行。我只是一個小小的神父,沒有任何力量。但我可以聽您傾訴,讓您恢復心靈的平靜,找到自己的力量。這不就是告解的用意嗎?對了,我是布里諾神父,只要您不嫌棄,我樂意為您效勞。」

露克蕾莎真的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也許是因為太久沒好好睡覺神智不清,或是心情太差,或是太寂寞想找人說話,總之她重新坐了下來。

「我是個……糟糕透頂的妻子……」

 

※※

(碎念)當初露妹夾在熱那亞兄弟之間左右為難的時候,母親教導露妹,她可以兩個都要。嫁給哥哥滿足父親的期望,另外把弟弟收入後宮滿足自己。就一個貴族母親來說,這種教育是非常正確的。當年的女人根本就是政治婚姻的棋子,如果連一點小小的浪漫都不能享受,日子怎麼過?

但是露妹聽完這話的表情並沒有很開心,而是非常空虛。她要的並不是到處劈腿吃遍天下鮮肉,而是一段真心相許的戀情。只是她得過一陣子才會發現自己永遠不可能在婚姻裏找到這樣的戀情,因為她的真愛都是不能結婚的對象T_T

有時會覺得很不平,露妹似乎只愛自己和孩子,都是阿切在為她犧牲奉獻,她幾乎沒有為阿切做過什麼。但是轉念一想,露妹為家族的犧牲可說是兄弟之中最慘重的。第一次婚姻犧牲了她的純真,第二次是她的尊嚴,而且阿切永遠幫不上忙。阿切不管再怎麼愛露妹,他都不會為她違抗父親,做出有違家族利益的事情,這是兄妹兩人最大的悲哀。

況且,當阿切殺死妹夫一號,拿兇刀回來送露妹,看到露妹猶豫,還一臉緊張地問她:"妳願意接受嗎?"我想阿切從來就不需要露妹為他做任何事情,只要她接受他的付出,對他就是最大的回報,甚至獎賞。只要心意被接受,他就會很快樂。

快樂就是露妹送他的最大禮物。所謂的真愛,原本就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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