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格

天黑了，獨孤大宅亮了起來。每一扇窗戶都透出耀眼的燈光，映著源源不絕開進花園的名牌車，以及下車的上流人士。

悠揚的音樂在宴會廳裡飄揚，傭人們端著一盤又一盤的佳餚美酒四處遊走，到處都是賓客們的歡聲笑語。

奈亞提盯著大螢幕，一面食之無味地吃著自己的晚餐，只覺得煩燥。

浪費、虛華又無聊，地球人真的很會做沒意義的事。

他最不明白的是，獨孤巖既然自己也覺得很無聊，為什麼還要做呢？

畫面中的他，全身穿著打扮無懈可擊，在人群中從容地週旋著。臉上掛著完美的職業笑容，但奈亞提看得出來，他的眼神奇冷無比，感覺就像奈亞提自己當初從高空的飛船俯視地球人一樣，完全沒把眼前的客人當人看。

然而奈亞提畢竟是以外星人的立場看地球人，獨孤巖卻活在一群他無法忍受的同族之中，日子一定過得很累吧？

難怪他會想要去宇宙旅行。

這時獨孤巖打發掉一個纏著他喋喋不休的客人，抬頭看著監視器鏡頭，眨了眨眼。

奈亞提不禁臉又紅了。

搞什麼，只不過眨個眼，他幹嘛反應這麼大？

「茶點來嘍。」克勞麗莎端著奈亞提的茶點進來，隨即在他身邊坐下。「不好意思，借我躲一下，我快累死了。」

她看著螢幕上的實況轉播，不屑地搖頭。「真受不了，一群勢利眼，自以為高人一等，跩得二五八萬，一碰到獨孤馬上就跟狗一樣狂搖尾巴。」

「他們很怕獨孤？」

「那當然啦。獨孤一句話，可以讓他們大賺幾十億，或是損失幾十億，所以每個人都忙著巴結他。」

她看著螢幕說：「不過呢，這個傢伙倒是例外。」

奈亞提看向她指的人，是一個青年，微捲的頭髮，身材壯碩，卻給人一種軟弱的感覺。可能是因為他尖而細長的臉上掛著傲慢自誇的表情，顯得很膚淺。

青年大步走到獨孤巖面前。用連奈亞提也聽得到的聲音說：「獨孤巖，你做了那麼多虧心事，還真好意思大搖大擺開宴會啊？良心都不會不安嗎？」

獨孤巖冷哼一聲，沒有回答，只是微微偏頭看著他，完全不屑跟他說話。

青年得不到回應，氣急敗壞。「你說話啊！你逼走我哥哥，到現在連一句道歉都沒有！你當我們烈陽集團是紙做的嗎？把哥哥還給我！」

這時一個中年人快步走過來拉住他。

「聖文，你在做什麼？又喝醉了是吧？別在這裡鬧事！」

「爸，你難道就不想替哥哥討回公道嗎？如果不是獨孤巖，如果不是他……」

「你哥哥自己要離家出走，關獨孤總裁什麼事？你少在這裡無理取鬧了！獨孤總裁，不好意思，這小子講話常不經大腦，請別跟他計較。」

獨孤巖懶得陪這對父子演猴戲，扭頭就走了，留下破口大罵的青年和他焦頭爛額的父親。

「那些人是誰？」奈亞提問。

「烈陽集團的總裁陽勝天，和他的小兒子陽聖文。他還有個大兒子陽聖晏，是我跟獨孤在克勞迪斯學院的同學，也就是獨孤的室友。」

「就是跟他絕交那個？」

克勞麗莎點頭。「陽聖晏跟獨孤巖絕交以後，心情一直很不好，後來沒畢業就離家出走下落不明，已經失蹤十年了。他弟弟到處放話，說哥哥失蹤是獨孤害的。」

「這只是遷怒吧？」

「是啊。而且烈陽集團一直在爭取跟飛颺集團合作投資，他老爸根本不敢得罪獨孤，所以陽聖文不管再怎麼吵都只是在鬧笑話而已。」

奈亞提搖頭。「只不過是絕交而已，有必要離家出走嗎？他那哥哥也太可笑了。」

克勞麗莎輕笑一聲。「你應該知道吧？對我等凡人而言，獨孤就像太陽一樣耀眼，所以大家都忍不住想要靠近他。問題是太耀眼的光會帶來更深的陰影，所以越是靠近他，心就會越黑。陽聖晏輸給了心裡的陰影，也只好離開了。」

她指著螢幕，這時的獨孤巖又再度被一群人包圍，每個人臉上都寫滿了「羨慕」、「嫉妒」、「貪婪」。

「看到沒？獨孤的光芒把這些人的醜陋面照得更清楚了。恕我失陪，我得下去收拾殘局了。」

克勞麗莎離開後，奈亞提玩味著她的話：跟獨孤巖靠太近會映出自己的黑暗面。

全世界應該沒人比他跟獨孤巖靠更近了，那麼，在獨孤巖的光芒映照下的自己，是什麼樣子呢？

螢幕裡傳來音樂聲，樓下開始跳舞了。獨孤巖也摟著一個年輕女子，在舞池中迴旋。

那名女子雙眼閃閃發光地看著獨孤，顯得一臉幸福。

奈亞提可是一點也不幸福。

幹什麼啊，靠太近了吧？抱那麼緊做什麼？根據他在電視劇裡的了解，地球男女都是先藉著跳舞肌膚接觸，接下來就野合了。

還說什麼「跳舞是禮貌」，根本就是在準備交配！下流到極點！淫蕩！

奈亞提只覺得彷彿有一群宇宙飛蟲圍著他嗡嗡叫，叫得他焦躁難安，一刻也坐不住，乾脆關掉電視走出房間。

問題來了，該去哪裡？

去找獨孤巖？找他做什麼？抗議他跟別人貼太近？不行吧。

獨孤巖跟誰跳舞，關他奈亞提什麼事呢？況且此刻的自己也不適合在那麼多地球人面前出現。

他勉強可以和克勞麗莎、小安以及宅邸裡的其他傭人互動，因為這些人都很識趣，不會做出讓他心煩的事。但是要他去跟那一群跩得二五八萬又對著獨孤巖搖尾巴的低等人類打交道，那可是比死還難過。

他在無人的長廊上徘徊，試著揮去心中的煩悶。

這時接待室的門打開，一個渾身酒臭的中年男子跌跌撞撞地走出來。一看到奈亞提，他打了個大酒嗝。

「哦，獨孤那小子還請了洋人服務生啊。喂服務生，再給我拿一杯威士忌來！」

「我不是服務生。」

奈亞提冷冷地丟下這句，轉身走開，男人卻伸手拉住他。

「喂，你那是什麼態度啊？一副看不起人的嘴臉！你知道我是誰嗎？我可是獨孤巖的舅舅！你要是太囂張，小心我讓你流落街頭沒飯吃！」

話才剛說完，男人的身體就在空中轉了一圈，重重摔在地上。

奈亞提一甩手。「臭死了，不要隨便碰我。」

男人喝得太醉，完全不覺得痛，立刻爬起來。

「你你，你這小子，跟獨孤巖一樣目中無人！今天我要是不把你打到跪下來賠罪，我就不叫秦肖國！」

他再次朝奈亞提撲去，奈亞提厭煩到極點，輕而易舉地閃過，抬腳一踢，秦肖國飛出好幾公尺，又在走廊上滾了好幾圈才停下來。

這回他爬不起來了，躺在地板上放聲大吼。

「你們，你們全是些沒心沒肺的東西！所有人通通聯合起來欺壓我！這世界沒有天理！我到底做錯什麼？」

「你最大的錯，大概就是出生在這世上吧。」

冰冷的聲音讓四周氣溫下降了幾度，獨孤巖走了出來，後面跟著一群被驚動的賓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