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村子不是討厭外人?怎麼會讓個外國人當副村長?」

「板凳伯不是外人,他在村子裏都住了三十年了。」零兒糾正她,隨即用一種神祕兮兮的語調說:「我跟妳說,我阿嬤說他以前好像是什麼機關的特務──特務就是間諜或密探的意思──因為知道了重大機密被長官追殺,才逃到這裏來躲的。他的地下室裏還藏著很多怪機器還有文件哦!」

咚咚感動萬分。她老娘的出生地果真是臥虎藏龍啊!

「板凳伯對我很好,每次我來村裏他都會教我英文,所以我蟬聯我們學校整整四屆的英語演講冠軍。那個哈將到底混哪去了…居然在給我買早餐!」零兒氣得大吼:「板凳伯!不要賣給他!」

「你們村子為什麼這麼討厭外地人?」

「我也不清楚。聽阿嬤說,有陣子常有些怪人跑來村子,惹出一堆麻煩,村長很生氣。其實村長沒資格說別人啦,他自己才是大怪人哩!」

咚咚越來越興奮了。副村長是前中情局特務已經夠酷了,「大怪人」村長不知又是什麼樣子?該不會是哪個國家的流亡元首吧?

前方馬路忽然變陡,沒入一片濃密的樹林,樹林的入口是一棟附停車場的水泥建築。建築物本身很醜陋,不過屋外的花架上面爬滿開著白花的爬藤,倒是相當風雅。

「這是村民活動中心,村長辦公室也在這裏。」零兒站在活動中心門前,指著上方的山坡。「再上去可以通到曉薔山莊,還分出一條路通到園區跟花田。」

咚咚伸長了脖子,只能看到在樹海中露出一點尖尖的屋頂,再看看那條陰暗的馬路,心臟幾乎要蹦出胸口。

那裏就是老媽出生長大的地方,路振家現在就住在裏面。她下定決心,就算挖地道也要進去看看。

「園區是做什麼的?」

「就是提煉薔薇花的精油做些保養品之類的。山上長了一大片薔薇花,花田裏也有種。」零兒指指活動中心花架上的白花藤,「那邊也是。」忽然叫了出來:「阿嬤!」

從活動中心後方的小路,走下一個提著兩大袋山菜,步履略顯蹣跚的矮小婦人,正是零兒的祖母阿音婆。

零兒和咚咚連忙上前幫她提東西,零兒向祖母介紹咚咚說是她學校的朋友。阿音婆跟村人不同,非常熱忱地歡迎她。

「唉呀丁小姐,真是謝謝妳專程上山來看我們家雯麗,妳一定要多住幾天哦。這年頭像妳這種好朋友很少見了。學校的人有夠可惡,看不慣雯麗比他們優秀就一起欺負她,還造謠害她,這年頭的小孩真是壞呀!都是家裏有錢寵壞了!」

咚咚看著滿臉通紅的零兒,心想:「原來妳是這樣跟家裏說的呀?」

「那些老師也實在太不像話,居然相信那些壞孩子,還逼雯麗休學,妳說這還有天理嗎?也只有像妳這麼有良心重義氣的人才會來關心雯麗,這才叫好朋友啊!」

這下連咚咚也臉紅了。兩個女孩訕訕地提著袋子,跟著阿音婆往回家的方向走。

「我說啊,學校不要雯麗是他們的損失,這麼優秀的孩子!雯麗從小就比別人聰明,不滿兩歲就會自己坐馬桶,三歲就會自己刷牙,參加幼稚園刷牙比賽還贏了呢!那時我就知道她是神童,上小學又得了好多獎,聽寫比賽、說故事比賽、注音比賽…」

途中看到哈將正在賴在樹蔭下納涼,零兒也懶得生氣了。

阿音婆還在細數寶貝孫女的光榮事蹟,「作文比賽、珠算比賽、寫生比賽…」

「阿嬤!」零兒打斷她,「咚咚以前有親戚住在村子裏,妳認識姓木的人嗎?木頭的木?」

阿音婆想也不想地回答:「當然認識。」

咚咚一驚,忙著問:「他們住哪裏?」

「以前住山莊,不過現在已經不在了。妳是他們家親戚?」

「很久沒聯絡,不太熟。他們搬走了嗎?」

「不是,是忽然失蹤了。」

看著兩個女孩驚訝的表情,阿音婆先歎口氣培養氣氛,開始講古。

原來木家本來是全村最有錢的人,搞不好是全台灣前幾名的有錢人,可是傳到最近二代就開始倒楣。先是屋主的寶貝女兒離家出走,太太氣出病來,很年輕就死了。木家主人藉酒澆愁把身體弄壞,也沒活過六十歲。留下一個兒子不學好,愛玩女人又好賭。本來搬到台南去住,敗光家產還欠一屁股債,逃回山上。偏偏債主又追上來,三天兩頭大吵大鬧,還鬧到村長那裏去,氣得村長拿關刀出來砍人。混亂的情形持續一陣子後,有一天木家那兒子就無聲無息地失蹤了,從此再也沒他消息,顯然是跑路去也。

他失蹤後,債主就把山莊拿來拍賣,賣好久都賣不出去──這種深山裏的房子誰要買?幸好路振家發了大財衣錦還鄉,就把房子買下來。

這就是山莊變成路家財產的經過。

咚咚心裏明白,那個離家出走的女兒正是她老媽,她還有個敗家的舅舅。先是母親離家害外公外婆一蹶不振,舅舅又把村裏搞得雞飛狗跳,身為木家後代還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幸好她沒表明身分。

「那個兒子叫什麼名字?」

「木健一,他妹妹叫木明美。阿健小時候常來店裏買糖果,那時候真是又乖又可愛,誰曉得長大變那樣,唉!」

咚咚也很失望,聽到阿音婆說舅舅忽然失蹤,她還以為他光天化日下當眾蒸發,沒想到只是躲債跑路而已。

「這事我怎麼都不知道?」零兒問。

「那是好幾年前了,妳還小又不住這裏。大概…有八年吧。」

咚咚想通了一件事,劉麗香說她老媽去年處理過遺產,八成是舅舅失蹤滿七年被宣告死亡,老媽經手了一些繼承的事情。重點是,既然舅舅都被逼到跑路了,想必也不會有什麼東西留給老媽。

也就是說,劉麗香還是白忙一場。

阿音婆不自覺回頭望了山莊一眼。「說到路家的阿家,他以前也是個好孩子,可是沒想到他住明美的老家居然住得下去,真不知道是不是有了錢臉皮也變厚了…」

說到重點了!咚咚心頭一緊,然而零兒卻更興奮──醜聞總是讓人興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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