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鈞走進來。

「禮儀公司馬上就到了。」

杏榕仍然看著家豪,感覺到身邊的世界像浸水的沙雕一樣,一點一點地崩解。

「為什麼……」

她想問鴻鈞為什麼這麼晚才找她來,問題才出口就停住了。根本不用問。

鴻鈞是家豪的死黨,既然是死黨就會無條件挺他到底,不管他到底做了什麼事。

也就是說,鴻鈞認為家豪跟杏榕分手全是她的錯。

當初他聽到家豪失蹤的消息,居然指著她大罵。

「一定是妳對他說了什麼難聽的話,他才離開的!我真不敢相信,妳居然會在他最悲慘的時候傷害他!」

搞了半天,原來在睡夢中被拋棄是她自己的錯?

鴻鈞開始動手收拾家豪的私人物品,杏榕這才把視線從家豪臉上轉開,打量默默做事的鴻鈞。

他臉色慘白,眼中全是血絲,西裝外套皺得亂七八糟,看來是好幾天沒換了,領子也沒翻好,頭髮更是亂得像被狗啃過。

鴻鈞是杏榕見過做事最有條理的人,任何時候都把自己打理得整潔清爽,畢業後進入銀行工作,對儀表更加注重。看他狼狽成這樣,顯然這幾天全心照顧家豪,過得非常辛苦。

雖然如此,杏榕還是無法原諒他沒有早一點通知她,剝奪了她跟家豪相聚的最後機會。

打從大學時代開始,鴻鈞就一直看不起她,認為她家境貧寒配不上家豪,而她總是一看到鴻鈞就神經緊張,連開口向他打招呼都做不到不敢,更別提跟他吵架。

不過,都已經畢業這麼久,連家豪也不在了,她還有什麼理由要畏懼鴻鈞?就算她是全世界最沒用,最害怕衝突的張杏榕,在世界崩解的這一刻,還有什麼好在乎的?就算要直接上前給他一巴掌,她也做得到。

但是,不行。

她不能在死去的家豪面前做這種事。

禮儀公司的職員也來了,準備送家豪去殯儀館。

「妳先回家吧,等日子決定了再通知妳。」鴻鈞這話應該是對她說的,眼睛卻完全沒看她。

「我也要去!」

她從來不曾在鴻鈞面前這麼大聲地講話。

「妳去幹什麼?又不是家屬。」鴻鈞想也沒想地回答。

她不服氣。「你也不是家屬啊。」

「對,我不是家屬,只是朋友。不過,至少不是『前』女友。」他刻意加重「前」字,想強調她跟家豪早就沒關係了,但杏榕不肯退讓。

「我要去。」

大概是懶得跟她吵架,他沒再表示意見。

杏榕跟著推床走向電梯,一個沒留意,肩上的包包被勾住掉落,裏面的東西嘩啦啦掉了一地。

「你們先走,我馬上跟上。」她已經連羞愧的力氣都沒了。

鴻鈞仍舊看也不看她一眼,跟著禮儀公司的人一起帶著推床離開。

杏榕手忙腳亂地撿起地上的東西塞回包包,旁邊有個中年男子也蹲下來幫她撿。

杏榕向他道謝,快步走向電梯。只要搭下一班電梯,應該可以很快跟鴻鈞他們會合。

幫她撿東西的中年男子也跟她走同方向。他沒有穿白袍,顯然不是醫護人員。

「小姐,很遺憾妳家人往生,請節哀。」

杏榕勉強向他點頭,一面加快腳步。但是這人的話還沒有說完。

「我想請問一下,妳那位親人,是不是姓林?就是以前那個寫『光的翅膀』的林家豪?」

杏榕不由自主地停住腳步,盯著那男人。他一臉同情,卻遮不住眼裏的興奮。最重要的是,他寬鬆的外套裏面,掛著一台照相機。

顯然醫院裏有人通風報信,狗仔居然已經上門了。

「不是,你認錯了,抱歉我現在很忙。」

她加快腳步想遠離這人,對方卻不肯放棄。

「小姐妳別這樣,我沒有惡意,真的沒有。我以前就是林家豪的歌迷,他寫的歌我都很喜歡,聽到他往生我也很難過。我覺得他一直被人誤解,應該要還他一個公道。妳要不要跟我談談他呢?妳是他女朋友吧?」

杏榕拔腿跑開,沒時間等電梯了,她衝向樓梯間。那狗仔還在後面追她。

「小姐,在安寧病房這樣跑不好啦,我只想佔用妳一點時間談談林家豪,只是談一下有什麼關係?」

男人的一隻手已經搭上她肩膀,杏榕使勁掙脫,卻沒留意腳下,直直從樓梯上摔了下去。

她眼冒金星,模糊的視野裏仍然可以看到那狗仔拿著相機朝她猛拍,然後一個人影用力推開狗仔。

「杏榕!」
是鴻鈞。他一把將她抱起,衝向急診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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