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的翅膀 @ 第八格

接下來一天，杏榕緊張得差點瘋掉，生怕自己又給鴻鈞惹了大麻煩。

沒想到第二天傍晚，郭經理打電話來，說柯以琳已經撤銷了她的控訴。因為鴻鈞一直沒接電話，他要求杏榕代為轉告。杏榕二話不說衝到鴻鈞家。

連按了好幾聲電鈴，鴻鈞才開門。

杏榕從來沒進過鴻鈞的房子，總覺得應該是打掃得一塵不染，東西也都排得整整齊齊，乾淨到有點無趣的地方。

沒想到這裏跟她的想像完全不同。書報雜誌跟電影DVD丟得滿地都是，衣物也隨處亂堆，地上還放著座墊跟薄被，顯然鴻鈞每天坐在地上看書跟影片，看完了倒頭就睡。所以他此刻的儀容也是處於猴子狀態，不是一個「慘」字所能形容。

這也難怪，好心照顧朋友卻被捅一刀，這種打擊也很難承受。

最引起杏榕注意的是起居室裏的大木箱。箱子看來非常古老，就是所謂「老祖母的嫁妝箱」，箱蓋大大敞開著，不知裏面放著什麼。

鴻鈞快步上前，用力蓋上箱蓋，這副慌張的樣子還真不像他。

杏榕把好消息告訴他，以為他會很開心，他卻只是淡淡地嗯了一聲。

「你怎麼一點都不高興？」

「我很高興啊，謝謝妳幫我說服以琳。」

「咦？你怎麼知道？」

「她寫了信給我。」鴻鈞把手機遞給她，「妳自己看吧。」

「鴻鈞：

這次你被我整慘了，是不是？不過你放心，我不會再害你了。我剛剛去了你們總行，告訴他們之前是我說謊。那位張小姐說的沒錯，自從我被拋棄以後，你是唯一關心我的人，如果我還反過來害你，自己都會看不起自己。

但是，我並不想向你道歉。因為你造成的傷害，並不比我做的事輕微。

鴻鈞，認識你的人，十個有九個都會說你是個溫柔的人，但是只有我知道，你也是個殘酷的人。因為你的溫柔，給了我多餘的期待，變得越來越貪心，想要更靠近你，更依賴你。結果卻發現在你心裏，我根本一點也不特別，你知道這有多殘酷嗎？要是你當初根本沒有特意關心我，直接毫不留情逼我還債，我搞不好還比較輕鬆點。

當然，現在說這些都只是馬後砲，我也沒辦法把你為我付出的一切都退還給你，你就當成一個瘋女人的牢騷好了。

話說回來，我為了你不愛我而大受打擊，但是我自己真的愛你嗎？如果真的愛你，我應該用我最好的一面來面對你，而不是一直在你面前擺出悲慘可憐的模樣才對。也許就像張小姐說的一樣，我只是因為自己太脆弱，想找個人依賴而已。所以就算你看著我的眼裏永遠只有同情沒有愛意，我也沒資格怪你。

鴻鈞，我必須要停止了。我得靠自己站起來，而不是只會找人保護我。所以請你也停止吧，不要再用你的溫柔來傷害別人了。

再見了，謝謝你的照顧。下次見到我的時候，我一定會讓你後悔沒有早早把我娶回家。

以琳」

杏榕鬆了口氣，終於解決了。不過這位小姐也實在蠻愛牽拖，一定要堅持鴻鈞也有錯就是了？

「所以你可以回去上班了？」

「是啊。」鴻鈞端著兩杯綠茶走過來，給了她一杯。「不過我今年的考績鐵定是完蛋了，接下來大概兩年不能升遷吧。」

「為什麼？你明明是清白的啊。」

鴻鈞苦笑，「但是我還是越界了，這是銀行員的大忌。人與人之間有一條線，」他用手指在空中虛畫一道，「這條線一定要畫清楚，朋友就是朋友，客戶就是客戶，情人就是情人，絕對不可以搞混，不然就會出大麻煩。」

杏榕想起一件事。

「是哦？那麼請問一下，如果有人明明是自己貸款投資同學的拼布教室，還要騙同學說那是人家還她的錢，他自己只要當不領薪水的顧問，然後又天天跑去打雜，這樣是不是把界線通通弄亂了？」

鴻鈞倒抽一口氣，雙眼瞪得快掉下來，臉也漲紅了。

雖然他頭髮散亂滿臉鬍渣，杏榕還是覺得這表情有點可愛。

「妳為什麼會知道？」

杏榕的臉也紅了，「我才想問你為什麼哩！這樣我很尷尬耶！」

「就是怕妳會尷尬我才不告訴妳啊！」

「這不是重點吧？幹嘛要為我做到這地步啊？」

「如果我說我不是為了妳，只是不希望家豪死不暝目，妳會開心一點嗎？」

「真的？為了家豪死前幾句話，你就這麼拼命？難道說……」杏榕不知該哭該笑，「你愛的人真的是家豪？」

「張杏榕！」鴻鈞差點把手上的杯子砸到牆上，「妳不要變得跟劉瀾伊一個德性好不好？」

「是你自己說的啊！一切都是為了家豪……」

「如果我是同性戀，我還會跟翠瑤交往，浪費她的時間嗎？妳當我是什麼人？」

看他氣得臉都綠了，杏榕只好認錯了。

「好，我不該亂講話，我錯了，但是你也不該騙我啊！還扯什麼你同事喜歡我的背包，害我自信破表，以為自己真的很有才華！你哦，怪不得柯以琳這麼氣你，你實在是……」

「我沒有騙妳，我同事真的很喜歡妳的包包，不信妳去分行問。」

「分行的人都是你的屬下，當然會照你的話講。」

「妳也太多疑了吧？就算妳信不過分行的人，那麼跳蚤巿場上搶著買妳的小飾品的客人難道也是我派去的暗樁嗎？我可沒那個本事！」

他搔著頭，本來就很亂的頭髮頓時變成雞窩。原本沈靜的眼睛現在寫滿慌亂，完全不知該看哪裏。杏榕從來沒看過他這麼慌張的表情。

「好，我不該騙妳，我錯了。但是，我是真的認為妳很有才華，很希望妳可以開業，妳一定要相信我，好不好？」

杏榕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自從在醫院跟鴻鈞重逢以後，他們就一直是這樣，該講的話永遠沒有說清楚，只好一再重覆著誤會─衝突─道歉─和解的的循環，實在是太累人了。

用鴻鈞貸款的錢開業，確實是很難堪，但是，難道要她把店面跟器材都退掉，把錢還給他，兩人重新退回原點老死不相往來嗎？

現在的她，做不到這種事。

「老實說，你一直背著我搞一堆花招，我很難相信你。除非你證明給我看。」

「怎麼證明？」

「如果你真的對我有信心，你就要正式掛名『光之翼』的投資人，也就是金主。以後你管資金我管經營，如果賺錢我們就平分，如果虧錢，我們兩個一起遭殃。怎麼樣？答不答應？」

看鴻鈞面有難色，她加重了語氣。

「我絕對不要白拿你的錢。如果你不答應，明天的開幕就取消。」

「ok，就照妳的意思。」

「還要白紙黑字寫下來。界線要劃清楚，是不是？」

「是……」鴻鈞一臉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