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格

那個女孩總是在前方走著，腳步輕盈，身姿優雅，俏麗的短髮隨風飄揚，露出纖細的頸項，看得他如醉如痴。
　　
他追上去，想一睹廬山真面目，卻總是追不上她。
　　
她越走越快，彷彿要飛向遠方。他加緊腳步，生怕永遠失去她。
　　
等我……
　　
等我……
　　
使出全力往前跑，卻連她的衣袖都拉不到。
　　
這樣也配稱為「運動全能」嗎？
　　
女孩身上掉下一個東西，他上前撿起，卻是一雙塗成七彩的筷子。
　　
用這東西吃飯，舌頭會變彩色吧？
　　
一抬頭，女孩的身影已經消失了。
　　
「嗶嗶嗶！」
　　
他睜開眼睛，聽到床邊的鬧鐘在響，歎了口氣。
　　
又是這個夢。
　　
每隔幾天就會做這個怪夢，每次醒來心情都很低落。
　　
那個女孩到底是誰呢？
　　
那個他永遠追不上的女孩……
　　
幾個小時後，迷路的他走進一棟建築物去問路。
　　
進了大門，迎面看到一架工作梯，一個女生站在工作梯頂端，正忙著把活動布條繫在大樑上。
　　
看到那背影，他的心臟立刻狂跳起來。
　　
那不就是他三不五時在夢裡追逐的背影嗎？
　　
「那個……」
　　
他一開口，工作梯忽然劇烈地晃了一下，頂端的女生掉了下來。
　　
「呀啊啊！」
　　
他一個箭步上前，在她摔斷脖子之前接住了她。
　　
兩人四目交投，他看到了他見過最美麗的臉孔，而他懷中的女孩瞬間倒抽了一口氣，似乎非常驚恐。
　　
他放下女孩，向她問路。女孩回答了他的問題，卻從頭到尾背對著他，看都不看他一眼。
　　
他道了謝走出去，仍不忘依依不捨地回頭再看一次那熟悉的背影，結果不小心踢到玄關的柱子，疼得哇哇叫。
　　
等他走遠，一直忙著整理東西的女孩才抬起頭，秀麗的臉上滿是淚水。
　　
怎麼會……在這裡碰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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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妳爸媽今年沒回來陪妳過聖誕啊？」
　　
一聽到「爸媽」，虹翼立刻警覺。這些人是來找碴的！
　　
「沒有耶。呃，您的總金額是……」
　　
三人組的女人又打斷了她的結帳動作。
　　
「那他們應該送妳很多禮物吧？」
　　
「不好意思，我在工作。總共收您……」
　　
三人中另一個男人老實不客氣地走過來，硬把正在結帳的客人擠開。
　　
「幹嘛要工作，妳應該已經很有錢了吧？每天的零用錢都夠別人活一年了。」
　　
噹噹生氣了，「喂，不要欺負龍眼！」
　　
男人根本不理他，「小姐啊，我家小孩被妳爸媽害到沒辦法出國讀書，好可憐耶。妳看起來比妳爸媽有良心，是不是應該代替他們補償我一下？」
　　
噹噹從桌子下鑽出去，用力拉扯男人。
　　
「你走開啦！龍眼要工作！」
　　
男人手輕輕一揮，就把噹噹甩得後退了兩步，差點跌倒。其他的客人看場面不對，紛紛走避。
　　
奇冉瞬間來到男人面前，深不可測的眼睛輪流從三人臉上掃過。
　　
「你們三個，鬧夠了吧？回去！」
　　
在芒神的幻術作用下，三人立刻轉身離開，然而客人也走光了。
　　
虹翼強忍鬱悶，先檢查噹噹的狀況。
　　
「你怎麼樣？有沒有受傷？」
　　
噹噹搖頭，癟著小嘴，一臉哀怨。
　　
虹翼輕撫他的頭髮。
　　
「謝謝你保護我，你好勇敢哦。」
　　
噹噹的小臉皺得更厲害了。「可是沒有用啊！」
　　
「對嘛，真正保護妳的人是我……」奇冉話說到一半，挨了虹翼一記衛生眼。
　　
虹翼歎了口氣，日子真是越來越難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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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誕節前一週，「湘湘CAFE」店門口正式擺上聖誕樹，上面掛著各式飾品、彩色燈泡。此外，這幾天餐廳一直向客人徵求手繪圖案，護貝之後也全都掛上。
　　
販賣耶誕限量點心和小玩偶的攤位也正式開張，所有員工，包括噹噹都穿上紅色的聖誕裝一起顧攤，只有奇冉死都不肯穿紅衣服，虹翼弄了一套綠色的精靈裝給他。
　　
虹翼手作的羊毛氈娃娃銷量不錯，各種口味的滷黃豆在提供試吃後，也有一些客人賞光。
　　
「哇，聖誕節賣滷黃豆？好土哦。」
　　
兩個三十來歲的女人來到攤位旁，嘴裡嘲弄著，卻還是不放棄試吃，吃了半天也沒有要買的意思。
　　　
虹翼注意到其中一個女人左眼角下方有一顆心形的淚痣。她曾看過另一張臉上也有同樣的痣。
　　　
「啊，妳是小南瓜的阿姨嘛。」噹噹忽然對著那名有淚痣的女人開口。
　　
他曾經看過這女人在購物中心接走小南瓜，對她有印象。
　　
那女人呆了一下，她的同伴一臉困惑。
　　
「阿姨？妳不是說妳一個人住鳶鳴，沒有家人嗎？」
　　
小南瓜的阿姨立刻回答：「沒有啦，那是隔壁的小孩，我有時幫忙帶她上學。」
　　
噹噹很疑惑。
　　
「咦？可是妳不是跟小南瓜和她爸爸住在一起……唔！」
　　
虹翼火速摀住他的嘴，朝著兩個女人甜笑。
　　
「不好意思，他一定是把妳跟他另一個朋友的媽媽搞錯了，小朋友就是這樣。」
　　　
她看這位阿姨明明已經三十好幾，還刻意做少女打扮，又否認自己是小南瓜的家人，顯然是有意裝嫩，不願意讓別人知道自己嫁了個有孩子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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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糟了……」

早上，噹噹趁著虹翼出門去附近超商買東西，又把禮物把床下拿出來，因而發現了大悲劇：錢包沾上了床底的灰塵，弄得髒兮兮的。

那錢包原本是好好裝在透明包裝袋裡，但是噹噹因為心神不寧，忍不住一再把它拿出來仔細檢查，又一時沒裝好就塞進床下，就這麼弄髒了。

噹噹差點當場噴淚，但是身為芒神世子的直覺告訴他，現在不是哭的時候，他必須立刻解決自己的麻煩。

他把錢包拿到廚房水槽沖洗乾淨，又小心地打開紗窗，把錢包放在小小的花台上晾乾。

不幸的是，因為他沒用重物把錢包壓好，忽然一陣風吹來，錢包就掉了下去。

「啊！」

噹噹想也沒想，直接推開大門衝到一樓，奔向馬路中間的錢包，沒注意到一輛轎車正朝他衝來。

「噹噹！」

噹噹被虹翼飛撲到路邊，兩人滾成一團，虹翼剛買的牛奶灑了一地。

「小鬼，不要在路上玩！」

轎車駕駛罵了一聲，逕自開過去了。

噹噹抬起頭來，只見虹翼臉色慘白，雙眼瞪得快要掉下來。

「你在做什麼？為什麼要衝上馬路？」

噹噹顧不得回答她，快步走到路上，撿起那個被壓得破破爛爛的錢包，想到他種種的辛苦全部化為流水，再也忍不住悲從中來，放聲大哭。

虹翼驚魂甫定，走過去把他牽到路旁。

「這個錢包是什麼？很重要的東西嗎？」

「這是……本世子送妳的……聖誕禮物……因為碰到狗又買錯枕頭，拿不到獨角鯨，所以……嗚嗚……」

他哭得口齒不清，講話也顛三倒四，虹翼聽了半天才把事情原委整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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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噹噹？」

「哇啊！」

虹翼的頭從櫃枱上方探出來，把噹噹嚇得跳起來，連忙將禮物塞進小狗湯姆的背包。

「你躲在這裡做什麼？」

「沒有……就覺得他們兩個很煩，而且小動物本來就喜歡躲在黑黑窄窄的地方。這是昨天的『兒童科學』講的。」

「你是偉大的世子耶，怎麼會是小動物？」

「呃，我就是不知道小動物為什麼喜歡躲起來，才想自己試試看啊。」噹噹越來越佩服自己圓謊的能力了。

「哦哦，很好，有求知精神。那你剛剛手上拿什麼？」

「什……沒有啊，只是一包豆子。」

然而虹翼不上當。

「豆子不用藏起來不給我看吧。」

「……那也不用給妳看啊。」

虹翼皺眉。

「你這樣很可疑哦，偷偷摸摸的。」

不遠處傳來奇冉的聲音：「何止可疑，自己躲在櫃枱下面自言自語，我還當他被赤芒詛咒了哩。」

奇冉從頭到尾一直躺在送餐枱上睡覺，偏偏這時候出來添亂。

「你很煩誒！欠揍是不是？」

「噹噹——」被虹翼那雙大眼逼視，噹噹忽然覺得呼吸困難。

「我……我沒有做對不起龍眼的事！」

「我沒問你這個。」只是想知道他把什麼東西藏進背包而已。

「那個……」噹噹深吸一口氣，穩定心神不再慌慌張張，「龍眼很抱歉，我身為芒神世子，有些秘密必須留給自己，但是妳放心，我的心永遠是屬於妳的！」

「我也沒問你這個。」不要講得活像被她抓姦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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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眼，今天是聖誕夜嗎？」

自從噹噹和何睿哲與小南瓜出了那趟秘密任務之後，他每天都會問虹翼這個問題。

虹翼輕笑，「不是哦，還有十天。」

「十天……」

「我教過你了，就是太陽下山十次。」

「哦。」噹噹又問了一個問過好幾次的問題，「聖誕禮物一定要等到聖誕夜才能送嗎？」

「對呀，不然就不叫聖誕禮物了。所以你再耐心等一等好嗎？等到聖誕夜就會拿到我送的禮物了。」

噹噹實在很想告訴她不是這意思，是他急著想送她禮物。一想到在送禮之前必須保密，他只好把話憋住。

啊啊，又要送禮又要驚喜，人類真是麻煩啊！

現在離晚上開店還有半個小時，虹翼正在忙著做最後的準備，偏偏還有人在旁邊添亂。

「嗯，我應該畫什麼呢？既然是要掛在聖誕樹上，我來畫個唱歌的小天使吧，不過這蠟筆顏色太少，至少應該要有四十八色，才能呈現天使翅膀上透出的光影漸層變化……」

為了裝飾聖誕樹，餐廳準備了蠟筆和紙，供有興趣的客人塗鴉，此刻周峻華正拿著蠟筆喃喃自語，尋找繪圖靈感。

「對不起周同學，那個是給客人畫的，你如果要畫就要點餐哦。」

「那就再給我來一杯咖啡吧。」

「現在還沒開始營業，不煮咖啡。」

這時噹噹把一個小籃子推到周峻華面前，裡面是小包裝的聖誕零食，上面紮著紅綠兩色的緞帶。

「買一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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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沒辦法放到聖誕夜吧？會融掉，而且一放冰箱就被抓包了。」小南瓜說。
　　
噹噹默默點頭，把棒棒糖遞給她。
　　
「要給我？」小南瓜又驚又喜，眼淚幾乎要流出來。
　　
「反正又不是獨角鯨。」噹噹無精打采地說。
　　
「世子，你不要太難過，反正你已經盡力了……」
　　
何睿哲正在說著陳腔濫調的安慰詞，忽然一個小女孩從廣場另一頭跑向噹噹。
　　
「哥哥！」
　　
那正是之前跟母親走散的小女孩，她母親跟在後面，這回她對噹噹的態度比之前親切多了。
　　
「小朋友你好！聽我們妹妹說，剛才是你一直陪她，真是謝謝你哦！」
　　
「嗯。」噹噹還在難過，沒什麼力氣理她。
　　
那母親從自己的背包中拿出一個紮著緞帶的小盒子。
　　
「阿姨我是在三樓擺攤賣手工藝品，這個錢包是我自己做的，送給你，謝謝你照顧我們妹妹。」
　　
噹噹收下後，那母親拉著依依不捨的女兒離開了。
　　
三人拆開盒子看收到的禮物。小錢包是尼龍布做的，上面繡著精緻的花紋。
　　
「不錯嘛，世子，你就把這個錢包送給游同學好了。再怎麼說也是你辛苦得來的。」
　　
「這又不是獨角鯨。」
　　
小南瓜訓斥他，「傻瓜，禮物最重要的是心意，送什麼並不重要！」
　　
「妳自己說要送對方喜歡的東西才有用的！」
　　
「我是說，你要知道對方喜歡什麼東西，才能證明你的心意。但是你確實知道大姐姐喜歡什麼，只是買不到而已，不是嗎？所以這不是你的錯。」
　　
「可是，要是龍眼不喜歡……」
　　
小南瓜得意一笑。「如果是我的話，不管我喜歡的人送我什麼，我一定都會很喜歡。你既然這麼擔心大姐姐不喜歡你的禮物，就表示你自己很清楚，大姐姐根本不喜歡你。」
　　
「才怪哩！」噹噹大怒，「本世子送的東西，龍眼一定會喜歡的，妳等著看吧！」
　　
他們兩個忙著鬥嘴，沒注意到何睿哲轉頭看著廣場旁櫥窗裡展示的獨角鯨玩偶，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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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他在幹什麼？」小南瓜朝他大叫：「噹噹！快進去啊！」

「喂，妳不能提示她啦。」何睿哲阻止她之後，發現噹噹瞪著門口一尊巨大的狗雕像，全身發抖，動也不敢動。

「不會吧？他怕狗？他不是喜歡『汪汪探險隊』嗎？」

小南瓜低聲說：「可是那個雕像個子比他還高，而且看起來很兇的樣子。」

的確，那隻銅雕狗跟卡通裡圓嘟嘟的小狗完全不同，不但體積巨大，而且怒目圓睜，真的很容易嚇到小孩。

這時何睿哲忽然想到，噹噹曾經告訴他，當初他剛下山遇到虹翼的時候，曾經被一隻很兇的狗追，把他嚇得爬到電線桿上，八成是那時候留下了心理陰影。可是……

「世子，那隻狗是假的，不會追你也不會咬你，快進去！」

何睿哲高聲提醒噹噹，挨了小南瓜一記白眼，「是誰說不能提示他的？」

噹噹仍然僵在家飾店門口，眼淚在眼眶裡滾來滾去。他當然知道狗是假的，可是看到那副兇惡的表情，之前的恐怖回憶自然而然佔滿了腦海，腿就軟了。

眼看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噹噹還是動彈不得，何睿哲和小南瓜只能乾著急。

噹噹不斷命令自己的雙腳移動，只是腳就像在地上生根一樣完全抬不起來。他不禁悲從中來。

在虹翼昏倒的時候他幫不上忙，虹翼養病的時候他也沒有把她照顧好，現在居然連拿個聖誕禮物都辦不到？

正在他快要放聲大哭的時候，另一個嚇人的哭聲讓他驚跳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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購物中心的廣場舞台上，活動主持人聲嘶力竭地喊著：

「好，大家都拿到自己的任務表了嗎？請家長仔細向小朋友說明！」

購物中心裡的音樂聲、廣播的聲音、還有旁邊的小朋友和家長談話的聲音，吵到足以讓人的耳朵暫時停工，噹噹卻完全沒有感覺。他呆站在自己的等候區，滿腦子都是出門之前，虹翼略帶寂寞的笑容。

「噹噹，喂，噹噹！比賽快開始了，你有沒有在聽啊？到底在幹嘛？」小南瓜叫他。

「啊？沒有啦。只是，明明是為了拿到禮物讓龍眼高興，可是我卻反而害她難過，這樣還不如不要參加的好。」

「不行啦！」小南瓜跺腳，「男子漢大丈夫，怎麼可以半途而廢？而且這樣很正常啊，學校每次有人過生日的時候，大家都會故意不理過生日的人，等到他難過到快哭出來的時候，同學再跳出來對他喊『生日快樂』讓他嚇一跳，這樣才叫驚喜啊！」

噹噹呆了一下，「對哦，之前傑克幫小狗湯姆過生日的時候好像也是這樣，可是真的好奇怪……」

何睿哲打斷他，「世子，沒時間了，你先把你的任務記好。首先是去地下街的超巿，買一包雞蛋麵、一包蕎麥麵還有一包油麵。超巿就是下了樓梯往左走，門口有個大桌子，上面堆了很多水果的地方。記得哦，是雞蛋麵、蕎麥麵跟油麵。進了超巿先問櫃台後面的小姐，麵條在哪裡，她會帶你去找。」

「雞蛋麵、蕎麥麵、油麵。雞蛋麵、蕎麥麵……」噹噹努力背誦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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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角鯨。」噹噹得到結論，「龍眼想要獨角鯨。」
　　
「你是說『奇獸動物園』嗎？」小南瓜說：「每個人都想要獨角鯨啊，可是很少，我們班的人也都抽不到，所以有人就去買獨角鯨的玩偶代替了。」
　　
「那簡單，」何睿哲說：「世子你也去玩具店買一個吧。」
　　
「我……沒有錢。」噹噹在虹翼身邊混久了，已經深知那些「廢紙跟金屬片」的強大力量，在人類世界沒有這些垃圾是什麼都做不到的。
　　
「你可以去跟姑姑要，你在店裡幫忙，她本來就該給你錢。」
　　
何睿哲的提議立刻被小南瓜駁回。
　　
「你開口跟姑姑要錢，她一定會問你要做什麼，到時你要怎麼回答？你的生活費都是大姐姐付的，根本騙不了人。要是姑姑知道你要買禮物，跑去告訴大姐姐，這樣就沒有驚喜了。送禮就是不能讓人家知道才有趣。」
　　
「那我借錢給世子？」
　　
「不行，這樣變成是大哥哥送的禮物了。」
　　
「妳很煩誒！」何睿哲破口大罵。
　　
小南瓜看噹噹一臉苦惱，心裡暗叫痛快。
　　
「噹噹，你就不要勉強了，直接畫一隻獨角鯨送給大姐姐就好，反正小朋友就只能做到這樣了。玩偶還是應該要讓有錢又帥氣的大男生來送啊。」
　　
她說著還偷瞄了何睿哲一眼。但何睿哲完全沒注意她的挑撥，只顧拿手機估狗「獨角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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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南瓜是在之前噹噹在水族館走失的時候，第一次見到奇冉。那時他氣勢洶洶地逼問何睿哲，模樣非常可怕，所以小南瓜對他也有點畏懼。沒想到他居然會開口回嗆她，頓時嚇得不敢吭聲，只能拼命忍著眼淚。
　　
然而噹噹開口了。
　　
「誰說不希罕？龍眼送我的東西，不管是衣服還是色筆還是玩具，每一樣都很重要！小南瓜說的沒錯，我一定要回送龍眼禮物才行。可是，要送什麼呢？」
　　
奇冉翻了個大白眼，沒好氣地說：「送把斧頭不就好了？人類就是因為上山都不帶斧頭，才會動不動迷路或是被野獸吃掉。所以斧頭就是人類最需要的東西！」
　　
「是嗎……」
　　
噹噹還在思考送斧頭的可行性，小南瓜倒是克服了對奇冉的恐懼，高聲抗議。
　　
「怎麼可以送女孩子斧頭？要送就要送漂亮的東西啊！」
　　
「無聊！你們人類的漂亮東西都很蠢又沒用，幹嘛要送？不然在斧頭上畫一朵花不就好了？」
　　
「師父！世子！」
　　
何睿哲的聲音打斷了爭執。他快步走過來。
　　
「今天風這麼大，你們怎麼還待在這裡？很冷耶。」
　　
奇冉不屑，「這點風算什麼？人類到底多沒用？」
　　
噹噹說：「我也不冷。」
　　
「我是很冷啦，可是我阿姨就要我待在這裡啊。」小南瓜聳肩。
　　
這個奇怪的廟前聚會，一開始就是為了陪伴沒人照顧的小南瓜才形成的，所以何睿哲也不好再說什麼，只能低聲嘟囔：「至少換個可以擋風的地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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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有什麼好怕？沒出息！」
　　
「奇怪了，我上次在這裡待了一晚上，一次也沒見到鬼。」周峻華長歎一聲，「沒辦法，心中有鬼，則處處見鬼。」
　　
其實他本來也不敢來看虹翼，不是怕鬼，而是不敢和奇冉同行。之前被奇冉攻擊的陰影還沒有消除，他光是看到奇冉就腿軟，更別提待在一個屋簷下。
　　
但是看到何睿哲居然能毫不在意地跟奇冉裝熟，他的競爭心立刻熊熊燃起：何睿哲不怕的東西，他周峻華當然也不怕！
　　
現在看到何睿哲這副囧樣，他可得意了，卯起來虧他。
　　
然而他失敗了。聽到某個關鍵字，何睿哲瞬間從恩師背後跳出來，眼睛瞪得快滾出來。
　　
「等等，你為什麼在這裡待一個晚上？待在這裡做什麼？」
　　
周峻華微微一笑。「你說呢？」
　　
何睿哲臉色發青，轉頭瞪著湘玲。
　　
「他開這種玩笑，妳都不說話嗎？妳是長輩吧？」
　　
他的領子瞬間被揪住，湘玲的圓臉逼在眼前，看起來十分恐怖。
　　
「不要仗著自己年紀輕就亂叫別人長輩！我才二十幾耶！」
　　
「呃……」
　　
湘玲不屑地放開他，「而且啊，我們家虹翼的品行我比誰都清楚，別人怎麼開玩笑我都不在乎！」
　　
虹翼被這幾個人鬧得啼笑皆非，咳了好幾聲才開口：「他那天在這裡打了一整晚的電動啦，不然還能做什麼？」
　　
周峻華聳肩，「我也不知道何同學以為我做了什麼啊。剛剛就說了，心中有鬼的人，看誰都像鬼。」
　　
「夠了！當我沒問！」
　　
何睿哲被搶白一頓，一臉不爽地從書包裡拿出一個噴壺，朝著空中四處亂噴，頓時房中充滿酒精味。
　　
湘玲問：「你在幹嘛？用酒精是趕不了鬼的。」
　　
「我在消毒，走進充滿感冒病毒的地方當然要做好預防措施免得感染。」
　　
「不要噴了，我快醉倒了！」湘玲奪過噴壺。
　　
虹翼忍不住失笑。
　　
噹噹被吵醒，原本心情就不太好，看到來了這麼多人，打斷他和虹翼的獨處時間，而且其中還有他最受不了的周峻華，更是火冒三丈，恨不得立刻把他們全趕出去。
　　
然而看到虹翼原本憔悴的臉上綻放笑容，似乎很高興有人探望，火氣就消了下去，只覺得空虛。
　　
要是以前，他可能就不管三七二十一放聲大哭了，現在他卻只是默默地坐在虹翼身邊，一句話也沒說，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
　　
手上忽然感到一陣溫暖，原來虹翼一面聽著周峻華談論治感冒的偏方，順便把自己的手蓋在噹噹手上，同時對他微微一笑。
　　
噹噹笑了笑，心情又變好了。
　　
也罷，只要能讓她快點好幾來，要探病就讓他們來吧。反正不管有多少人圍在她身邊，龍眼都是屬於他的。
　　
※
　　
「噹噹，你在畫什麼？」
　　
這天，噹噹照例去文昌廟陪小南瓜玩，湘玲給他們一人一疊圖畫紙和一盒蠟筆，讓奇冉照顧他們，自己就先離開了。
　　
「聖誕節的裝飾。」噹噹在紙上大筆畫著小狗湯姆和馬利歐，回答：「龍眼讓我畫自己喜歡的東西，然後剪下來掛在聖誕樹上。」
　　
虹翼的身體復原得差不多後，很快又回到餐廳工作，為了怕噹噹閒得發慌吵鬧，給他指定了這個任務 。
　　
聽到聖誕節，小南瓜臉色一沈。
　　
「哦，聖誕節啊。你有跟聖誕老人要禮物嗎？」
　　
噹噹不屑地瞄她一眼。
　　
「妳好傻哦，居然還相信聖誕老人？聖誕老人是假的啦，他其實是你爸媽！」
　　
「才不是哩，我爸跟我阿姨從來沒有買過禮物給我，所以我一次也沒拿過聖誕禮物。」
　　
她一臉不在乎，卻忍不住偷瞄噹噹，看他的表情。
　　
可惜噹噹完全沒聽懂，更沒有任何同情的表示。
　　
「我不需要聖誕老人，龍眼會買禮物給我。就算她不買也沒關係，我只要她一直陪我就好了。」
　　
小南瓜氣呼呼地瞪了他一眼。整天「龍眼龍眼」念個沒完，還真不嫌煩耶！
　　
不過她現在已經明白，要吸引噹噹的注意，她也只能靠虹翼了。
　　
「哦，你整天坐著等大姐姐送禮物給你，那你自己送她什麼？」
　　
噹噹呆了一下。「咦？我……送她？」
　　
「對啊，大姐姐買衣服買蠟筆，還有那麼多東西給你，你什麼都沒回送她，居然還想要她的聖誕禮物，臉皮太厚了吧？」她一臉不屑，「只會靠女人的男人最沒出息了！」
　　
「喂喂，」躺在旁邊樹上打盹的奇冉開口了，「芒神才不希罕人類送的東西，全是那個女人自己要送他的，憑什麼要他回送？厚臉皮的是你們人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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虹翼躺回床上，額上放著那個足以把她腦袋壓扁的巨大冰袋，覺得腦細胞都快結凍了。
　　
她請病假後，餐廳還是得做生意，幸好湘玲按著奇冉留下的聯絡方式，順利把他叫回來幫忙，生意勉強能應付。
　　
湘玲在上午開店前，以及下午休息時間都會來照顧虹翼，她不在的時候就由噹噹依著她吩咐的方式當看護。
　　
只是他往往只學到一半。
　　
「龍眼，起來喝水！」
　　
「我不到半小時前才喝過啊。」
　　
湘玲的指示是「每過一小時叫醒虹翼喝溫開水」，但魔神仔根本不知道何謂「一小時」，所以完全自由心證。
　　
「『小時』就是『很小的時間』對吧？就是喝完很快就要再喝的意思！」
　　
虹翼心想，如果姑姑交代的是「一個鐘頭」，他是不是就要拿時鐘敲她的頭呢？
　　
而他端來的「溫開水」，上方冒著濃濃的熱氣，喝下去鐵定舌頭會燙熟。
　　
虹翼戴上隔熱手套，捧著水吹了半天，才勉強啜下一小口。
　　
噹噹看她喝了水，非常滿意。
　　
「龍眼，妳餓不餓？」
　　
「不餓，中午才吃過粥。」
　　
因為是給病人喝的，湘玲老老實實地煮了白粥，沒有發揮任何創意，喝剩的就放在電子鍋裡保溫。
　　
「啊，粥還有，我再去倒來給妳。」
　　
「等等……」
　　
接下來又是一陣唏里嘩啦，虹翼實在很怕他把房子拆掉。搞了半天，鍋裡的粥幾乎潑掉一半，噹噹這才捧著半碗粥快步走過來。
　　
虹翼勉強其難接過碗把粥喝了。這粥經過魔神仔的手，確實特別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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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我難得想發憤圖強認真工作，結果卻是把身體搞壞，所以我還是應該要盡情擺爛，三天兩頭翹班打遊戲才對。這樣好了，我們兩個來阻個擺爛聯盟吧。」
　　
「妳就只會隨口講講，等到看到某人，還不是又馬上開始發神經，急著要賺錢買衣服買玩具給他？」
　　
「也是啦。」才講幾句話，虹翼又是一陣大咳，咳得滿腦通紅。好不容易咳嗽停止，全身的體力已經咳光了，鼻子也塞住了無法呼吸。
　　
周峻華看到平日鬼靈精怪的虹翼現在變這麼虛弱，有些同情，卻還是忍不住想叼念她幾句。
　　
「感冒的人少講話啦。妳就是平常太愛講幹話，現在才會遭報應。」
　　
「這哪是報應？平白賺到假期，而且還昏倒在帥哥懷裡，被抱上計程車，這是每個少女的，咳咳，夢想……咳咳咳……」
　　
聽了這番渾話，周峻華一時答不出話來，只能轉移視線。看到他這樣子，虹翼反而囧了。
　　
「喂，你回話啊！幹嘛不吐槽？幹嘛還臉紅？這樣我會很尷尬耶！」
　　
虹翼原本因為發燒而微紅的臉，這時一路紅到耳朵。她乾脆拿起枕頭遮住自己的臉。
　　
「啊啊，討厭啦！」
　　
周峻華從來不曾看過她如此嬌羞可愛的模樣，頓時呆住了。
　　
雖然早就知道她很漂亮，但從來不曾像現在這樣，胸口彷彿瞬間被緊緊揪住，然後熱了起來。
　　
怎麼回事……好奇怪……
　　
「龍眼！」
　　
噹噹淚眼汪汪地衝到虹翼床邊，湘玲跟在他後面。
　　
「嘿，噹噹……咳咳……」虹翼的聲音越來越沙啞，幾乎只剩氣音。
　　
噹噹跳上病床撲在虹翼身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妳一出門就沒回來，我好擔心，然後姑姑又說妳昏倒，我好怕，好怕妳又不見了……」
　　
「抱歉……」虹翼只能輕撫他的頭髮，眼中充滿寵溺與愧疚。
　　
「啊啊啊，虹翼啊……」
　　
眼看湘玲也要一起撲上來，虹翼連忙伸出無力的手掌，「不要過來！」
　　
「哼，就只准噹噹抱不讓我抱，偏心！」
　　
湘玲無視自己和噹噹的體重差異，做出抱怨宣言，然後開始講正事。
　　
「噹噹一聽到妳昏倒，就又哭又鬧吵著要來看妳，可是我總得先把手頭的事忙完，還有已經進來的客人要送走啊。要是奇冉在就好，不對，他就算在也幫不了什麼忙。周同學，謝謝你照顧虹翼，幸好有你在。」
　　
「別客氣。」
　　
噹噹坐起身來，臉上還掛著兩行眼淚，氣勢洶洶地說：「從現在開始，龍眼就由我照顧！妳就是因為自己到處亂跑才變成這樣，以後再也不准妳離開本世子的視線！」
　　
口氣真大。周峻華心想。
　　
好不容易可以出院了，湘玲又向周峻華道了幾聲謝，就叫車離開。
　　
分別的時候，噹噹轉頭看著周峻華。那眼神很複雜，跟他的幼童外型完全不符。
　　
奇怪的是，周峻華可以理解噹噹的心思：虹翼倒下的時候，守在旁邊的是周峻華不是他，他很嫉妒，很羨慕，很不甘心。
　　
平常周峻華秉持著「不可招惹魔神仔」的原則，總是盡量避免跟噹噹眼神接觸，今天不知何故，他完全不想移開視線。
　　
兩人互望了一會，最後是湘玲叫了好幾聲，噹噹才嘟著嘴轉身上車。
　　
那天夜裡，周峻華收到虹翼的簡訊。
　　
「雖說你已經悟道變成隱士了，事關重要的東西的時候，建議你還是稍微努力一下比較好。」
　　
周峻華苦笑著放下手機，看著窗外的黑夜。
　　
重要的東西，到底是什麼呢？
　　
※
　　
「匡鋃鋃鋃！」
　　
虹翼在昏睡之中，忽然聽到一聲巨響，勉強坐起來一看，只見一顆像隕石一樣大的冰塊被摔在地上，濺得滿地都是水和碎冰。
　　
旁邊的噹噹搖頭，「不行，還是太大。」
　　
「噹噹，你在做什麼？」
　　
「嗯？龍眼，妳說什麼？」
　　
虹翼聲音很沙啞，重覆了兩次噹噹才聽到。
　　
「姑姑說病人頭上要放冰袋，所以我做了冰塊，可是太大放不進袋子，所以要把它打碎。」他東張西望了一陣，「啊，我用電鍋來敲好了。」
　　
「等等！不用了，你把冰塊裝進塑膠袋，再用毛巾包起來給我就好。」
　　
噹噹轉身去拿毛巾，一回頭就看到虹翼撐著病體下了床，正要拿拖把拖地，幽靈小刀在旁邊頻頻搖頭。
　　
「妳回去睡覺，地板我來擦就好！」
　　
「可是……」
　　
噹噹昂著頭，「生病的人就要乖乖休息！妳放心，把身體跟一切都交給本世子，懂嗎？」
　　
「聽到這麼母湯的話我會病情加重啊……」
　　
鏡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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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是怎麼了，精神分裂還是被盜帳號？為什麼好好的模範會長忽然變成擺爛魔人？」
　　
「為什麼每個人都這麼說？我只是看破人生而已，結果大家都把我當神經病。這世界真是太狹隘了，到處充滿偏見，我覺得好可悲……」
　　
「你被甩了？」
　　
聽到「看破人生」，虹翼直覺想到這個理由。但是看到他唾棄的眼神，她頓時想到，對這傢伙而言，會讓他開悟的打擊應該不是失戀，而是……
　　
「考試考壞了？」
　　
虹翼越想越覺得自己猜對了，他的確是期中考之後就變得怪怪的。這種立志要當一輩子優等生的人，不小心考試考壞，會崩潰也是很正常。
　　
周峻華的臉色確實變了，然而他搖搖頭。
　　
「不是這樣。我的確是期中考沒考好，但不是這個原因。」
　　
「所以是什麼原因？」
　　
周峻華輕歎一聲，說出了他悲慘的經歷。
　　
「期中考那天呢，我按照慣例提前半小時出門，我喜歡比同學早進教室，自己一個人在教室裡冥想一下再讀書，心情會比較穩定。結果公車居然半路爆胎，所有人下車等下一班。誰知道我下車的時候，襯衫居然被門邊翹起來的螺絲釘鉤破了。」
　　
「那你不就得穿著破衣服進學校？咳咳……」
　　
她猛咳了一陣，周峻華伸手想幫她拍背，遲疑了一下又縮手。
　　
「怎麼可能？身為學生會長，必須要做全校學生的模範，所以平常就要在書包裡多放一件制服備用，這是常識好嗎？」
　　
這是哪一國的常識？
　　
　　
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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